11/10/14
大概刚上高中那会儿，我的母亲去世了。
原因是高速公路上的车祸，当时母亲正在乘着出租车前往父亲工作的城市，没想到司机疲劳驾驶，就这么撞上了前面的货车。如果及时叫120的话似乎还有救，但是司机吓破了胆，就那样留下车子和车里的母亲，自己带着仅有的擦伤逃得无影无踪。当母亲被好心经过的司机叫来的警察发现时，她已经由于肋骨刺破肺部而离开了人世。
这是现代生活中毫不起眼的事故，因此并没有被大肆报道，只是占到新闻联播的短短几十秒，在地方报纸中勉强上首页的程度罢了。
与此同时，母亲的葬礼顺利举行完毕，父母双方的亲戚该哭的哭，该闹的闹，在一切结束之后全都拍拍屁股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当然我并没有因为他们没有帮忙而恨他们，只是有些小小的失望。
从那时起，父亲的笑容就被什么东西剥夺而去。
父亲原本是某间大公司的优秀员工，我虽然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他赚到的钱对于一户三口之家来说绰绰有余，所以我们家一直以来都过着还算不错的“小康生活”。
原本少了母亲的开销负担应该更加轻松的才对，可是由于父亲过度消极悲伤而在第二星期被公司开除，金钱来源由此断绝。由于父亲以前从没有存钱的概念，所以一旦没了工作，就意味着我们手头上能用的资金会在不到一个月内消耗殆尽。
父亲就在这样的状态下，一边扶持着我，一边做兼职，并且到处寻找能够提供足够支持的好工作。
这种生活持续了几个月，眼看就要交不起房租，父亲还是没有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他从没有提议回老家住，似乎是因为那边郊区对我的学习没有好处。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看着那样颓废的父亲，在我眼前安慰我，在背地里却喝酒抽烟，一直眼神黯淡地过着每一天。
于是我向父亲提议让我搬出去住。不，应该是我十分狡猾地活用女儿特权让父亲同意了。
然而我想要的并不是这种生活。
搬出来之后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像是在学校附近的麦当劳店打工，或是努力学习拿奖学金，我的能力已经足以养活独自生活的自己了。可是那些厚厚的信封却还是不断地往我家信箱里面送，每个月初，从没有停断过。
于是，在这个星期一的傍晚，我去了趟老家。
“为什么就不了解我的意思呢！爸爸！”
“瑶瑶……”
一脸歉疚的父亲正坐在餐桌对面，以轻柔又无奈的声音呼唤着我的乳名。他原本稀少的头发已经有一大部分变得苍白，让人看不出这是一个刚过四十的中年男人。
“爸爸只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这边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快要高中毕业，而且早就成人了！”
我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像这样在晚餐桌上向本应该表达感谢的父亲咆哮更不能够被原谅。
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得任由自己像叛逆期小孩一般否定父亲的每一句话。那明明是在几年前就被我抛弃了的性格才对，最近却像个缠人的噩梦般再一次找上门来。
“瑶瑶，爸爸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小孩，只是怕你一个人又上学又打工会受不了……”
“还不是一样！你就是因为对我不放心才会这样想的不是吗！”
不是的，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并不是这些，我打从心底里知道，可是过分顽固的我只会说出不像样的粗鲁话语来推卸责任。
父亲似乎是被我的音量给吓到，缓缓地低下头去。小时候觉得十分宽广的后背，现在就如同缩水了似的紧紧收起。
哪怕他将自己的头低下，试图埋进桌角的阴影中，我也能够清晰地辨别出他眼眶中深陷进去的眼球以及癞皮狗一样下垂的侧脸的皮肤。
“爸爸，我先收拾盘子。”
“……嗯。”
现在摆出这样一幅没出息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在背后为我付出了多少，至少他汗水的百分之五十是我一直历历在目的。不仅如此，虽然现在他暂时沉默了，但是一到下个月月初，他肯定又会一如既往地寄给我钱。
我将焕发着油光的盘子浸没到水中，开起水龙头冲洗碗筷的同时，从旁边的台面上拿来海绵擦拭餐具。
一段时间内，我们家的小小厨房被一阵餐盘发出的碰撞声所占领；还不如说除了这些零零碎碎的声响之外，整间屋子只剩无法传入他人耳朵的轻微呼吸声。
当我花了半小时将餐厅和厨房整理完毕之时，父亲从座位上倏地站起，然后转向我这边，用过分温柔的语气开口说道：
“瑶瑶，爸爸对不起你，不过爸爸会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也就是那个瞬间，我开始认为今天我回老家来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脸颊上面有些温热的珠子滚落下来，舌尖上的味蕾偶然尝到了那能够令人联想到海水的咸味液体。
父亲，似乎到最后都没能够明白我的心思呢。
“瑶瑶？”
别再喊那个名字了！
我将手中的抹布胡乱甩到桌上，连围裙都没脱就那样蹬着一半脚还没进去的鞋子跑出了家门。这个地方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心头有这样一种想法浮现。
“瑶瑶！——”
楼道上不断回响着父亲呼唤我的声音，开始有些后悔了，但是当然不能就这样停下脚步。我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没有理会楼下唠嗑大妈们惊异的眼神，只是稍微放慢速度跑出了大楼。
要去哪儿呢？我没有目的地。
如果回到单身公寓的602室的话，绍辉肯定会来找我，因为他这几天不明原因地老来我家做客，想必今天也不例外。
所以不想回去。
随便去哪儿转转吧。
老天爷仿佛要认同我的想法一般点了点头，过分巨大的他使得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紧接着天空开始流泪。
“明明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的……”
不过现在抱怨也没用，我身上穿着的衣服全都湿透了，长发黏哒哒地贴在脸侧，模糊不清的视线也无法给我自己定位方向。
到了这步田地，唯独只有“继续走吧”的念头支配着我的全身。
**
11/9/14
从学姐家回到自己冷清的客厅中，瑞星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电视遥控机。
“绍，这个‘机械按键管家’怎么不管用了？”
“嗯？啊，大概是电池没电了吧。等等——‘机械按键管家’是什么？”
瑞星一脸“汝在说什么呀”的表情将手里攥着的黑色长方体举起。
“就是这个控制电视的东西啊。”
“我知道是遥控器，但是为什么会取这种奇怪的名字……”
应该说，瑞星很喜欢取名字的特性终于在相隔这么久之后再一次显露出来了吗？的确我从来没有听见过瑞星叫出任何一种家里东西的名称，原本以为是她喜欢沉默，紧接着我发现是她懒得张嘴，难道现在又要让我对你的行动作出其他解释吗！
“……绍不喜欢？”
“喜、喜欢……”
“那就好。”
可——恶！只有那张脸反抗不了啊！明明这边才是主人，可是太过诱人可爱的脸庞已经变成瑞星的武器了！这样下去我的主人身份岌岌可危，两人的关系出现漏洞的话就不好玩了。
仍然坐在沙发上的瑞星往边缘处挪了挪，然后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绍，最近好像都没什么事干呢。”
“对啊，明明有种‘要发生什么了’的预感，但是那个关键的‘什么’却一直没来呢。”
“好无聊。”
啊啊，看得出来，我们能像现在这样连电视都不开只是干坐在沙发上聊天就已经显示出无聊程度之高了。明明这几天有挺多新鲜事，可是却还是这么无聊。哪怕和光雅那家伙转学过来，还有各种出乎意料的活动展开，但是从本质上来看我一直过着无聊的每一天。
记得曾经自己是想要些不同于常人的生活，照现在的步调看来，我反而比遇见瑞星之前更加平凡了。
这种变化真的好吗？
至少我不想安于现状。
“绍——”
“怎么了吗？”
“有人敲门哦，绍没听到吗？”
“啊，对不起，在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时，瑞星所说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听起来像是哪只因害羞而发抖的猫在用爪子拨弄门框一样，我也能够理解为什么刚才自己没听见了。
我将扶手向下转动，顺着“吱嘎”的生锈音效，门前出现了一个细长的身影。
“阳晖？”
“啊太好了——我还怕伍绍不在家呢！”
依照性格来说，这名少年应该是和我最能够取长补短的家伙，事实上我们正是比谁都要好的朋友。只是这样的他今天却是第一次正式拜访我家。
“说起来我还没来过伍绍家呢——呜啊！好大的厨房！”
一踏进门来，阳晖就被眼前出奇的房间比例给吓到了。不过因为我曾跟他说过有关我老爸的事，所以他不久之后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当他随我一起走进客厅时，瑞星似乎也被这名来客给吓了一跳。
“原来是汝啊，阴沉的家伙。”
“我，我一点都不阴沉吧！”
一下子就受到了不小的伤害，阳晖的抗打击能力还是跟不上时代的进步，作为你的朋友我想劝你一句别太激动。
“那么，有什么事需要直接上门拜访的吗？”
“……”
因为客厅只有一张两人大小的沙发，所以我们移动到了较为宽敞的餐厅里面对面坐下，瑞星则趴在我旁边犯困。
我并不想强迫阳晖开口，只是既然他都到这里来的，肯定有些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吧。而且，估计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我认识的羽阳晖正是在奇怪的小事上会斤斤计较的人。
“其实，前天晚上我被高三的学长叫到了城西的公园里。”
“怎么了？是女生告白？”
“伍绍！能不能别开玩笑了！”
阳晖用很不耐烦的口气抱怨道。
他说话时能够这么激动，至少证明了他认为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那个是壹系超市的宣战，虽然他们一直在劝我归属到他们的旗下，因为他们说这样可以避免一切纷争，然而我实在是决定不下来，所以才来问伍绍的。”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壹系像你宣战，但是却让你到他们那里去？”
“对啊——我也搞不明白，我脑子不怎么好使你也是知道的。”
我记得肖小姐曾经跟我说过有关于“大乱斗”的事情，也就是如果一个地区的守护灵之间有过长时间没有进行任何比赛活动的话，就会强制举行一场大乱斗，然而似乎并不是强制参加的。
如果先不管这一点的话，壹系的意图也让人感到十分奇怪——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大大方方地找上阳晖。
“总之我要为你没有将这个秘密一藏到底而感到庆幸，顺便再跟你说一句，像这种东西完全不需要烦恼，如果能够真正认清敌我的话，答案就很明确了。”
“认清敌我？”
“也就是说阳晖现在还没有完全划清界限。”
阳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们有说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正式决斗吗？”
“嗯……没有。”
“是吗，估计是在我们学校吧。”
“诶？”
“不然那个壹系的也不用特意转学到我们学校来，而且估计他们并不想和我们在我们的地盘上打，同时他们也算准了我们不可能被他们引诱到他们的地盘上。”
估计不久之后我们中的谁就会收到正式的宣战信吧，然后地点是他们已经布置好一切的学校。
那样一来哪怕我们有两方联手，最终还是会被轻松解决吧。
“他们肯定想好了第二方案，那么虽然只有一天了，我们这边也得开始准备了。”
“第二方案？等，等等！喂！伍绍你去哪？瑞星小姐？等等我啊！”
没错，计算下来大概还有三十个小时左右的准备时间，一直以来感觉到的风波就是这个吧！
那么得赶紧解决掉才行。
——虽然我让自己这么想着，内心深处却隐约感觉这并不是真正的重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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